月光粉碎
重修补文\电台主播堂良堂无差\凌晨突发爱情故事\严肃文学
“你相信日久生情吗?”
“我只相信漫长岁月里某一刻的一见钟情。”
@富贵儿 的点梗\换了号也要圈一下
二十一点是一座城市孤独的开端。
男人打开灰蓝色条纹的木制衣柜,思虑再三揪出一件白色卫衣,衰败的纽约旧貌大咧咧的布满整个前胸。料理台上多士炉的红灯亮起,孟鹤堂跑去卫生间赶紧抢救自己一下午睡成鸡窝的头发,水龙头一开大,却成了软塌塌的妹妹头,大眼睛无辜的忽闪忽闪。
不过顾不得了。
兵荒马乱一阵抓了钥匙准备出门,孟鹤堂的肚子才循着面包的香味看见两片吐司可可怜怜的露出四个角,桌子上的黄油融化在碟子里丝毫未动,像平静的亚加里海湾。又忘了。他轻轻拍了拍额头。
夜晚总让人慌乱而无措。
十点的道路车水马龙,第二个十字路口的市政灯大概坏了,白色灯光一闪一闪,露出灯罩底部黑色的婚飞蚁残体。和他家里一样,洗澡时雾气里突然杀出一只四翅飞虫,义无反顾的冲向雕花的盘口,然后死在高温的烧灼里,或者再也没有机会从垂直的地面飞向一片抱光。孟鹤堂数频率数的出神,没听到后面车愤怒而尖锐的喇叭声,直到黄灯的秒数递减,他才一脚油门在最后一刻扬尘而去。
一路闯了两个红灯才没误了点,周九良已经坐在外室桌子前写写画画。见孟鹤堂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眉头一挑,指了指人空荡荡的脖子。
工作证。
孟鹤堂出现短暂的宕机,脑子里略过黄色的海湾和飞虫黑青色的翅膀,终于在周九良无奈的眼神里想到了什么。
哦,工作证。
“操点心吧孟老师,咱们大楼进的来出不去,晚上不回家了?”年轻人走出来扔给他一张挂牌,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去年黄毛的没过期,凑活用。”
他又取笑自己。孟鹤堂白眼都懒得翻,径直到桌子前拿起人家快结尾的稿子。周九良二十多岁的年纪活的像七老八十的老头稳稳当当一潭死水,字倒是幼嫩的娃娃体,“的”字圆润的右半边让孟鹤堂想起姐姐家小侄女用的白瓷饭勺。最后一页的末尾斜斜摆了一行字,内容孟鹤堂倒是熟悉的很。
“范遥眉头一皱,说道:‘郡主,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既然如此,也是勉强不来了。’
赵敏道:‘我偏要勉强。’”
周九良罕见的在旁边画了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小像和一条飞扬的发带。只是看轮廓并非是明艳动人一袭红衣的郡主,更像轻狂懵懂的张无忌。
“这期做金庸?”孟鹤堂拿着纸稿转头。
“嗯。”周九良一如既往的话少往外走,“我去端杯咖啡,困。”
“别喝了,一会儿要录节目。”
“我不。”周九良很快的说出来这句话,又实在找不到反驳孟鹤堂和支持自己任性的论调,停在原地撇了撇嘴,眼底细细碎碎的光灭了一半,这才露出点年轻孩子的倔强来。
这人惯会耍赖。
孟鹤堂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不大一会儿端着咖啡杯进来,速溶咖啡奇妙而浓郁的气味四散开来。
“限你三分钟喝完。”
周九良自知所有要求都会被满足,所以在孟鹤堂面前向来有恃无恐。
十一点半,两个人已经坐在了直播室。孟鹤堂在试调音台和主耳机控制,周九良瘫在椅子里有一眼没一眼静静的看着他,玻璃窗外又一轮月光。
他从毕业起就跟着孟鹤堂,那时的孟鹤堂虽然好看,却还是黑黑瘦瘦打了几份零工疲于奔命的打工仔,对所有人笑脸相迎,让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周九良本能的厌恶孟鹤堂八面玲珑假意逢迎的做派。年轻的热血一心想燃尽自己照亮行业的黑暗角落要一片海清河寿,直言不讳,敢指着潜规则女播音员的台长鼻子骂,也敢和拍马屁送礼的同事前辈争的面红耳赤。无数人有无数次让他滚蛋的权利和机会,却一次次被孟鹤堂尽数挡下。
于是感激,依赖,默契,和单方面衍生出的一点中意。
就比如看着认真工作的孟鹤堂,他总窃喜于此时此刻的这一面只有他能看到,并在心里珍藏。年近三十的男人看起来比他更小,白色卫衣的帽领将后脑勺最后一缕翘毛也压了下去,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顺从的要命。
“孟老师,”孟鹤堂一抬头就撞进年轻人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心跳忽然停了几拍。周九良伸手几乎包住他整个右脸,大拇指轻轻地在光洁的皮肤上蹭了一下。
“有虫子。”周九良面不改色,转身去遮住方才逾矩的右手,回忆刚才柔软的触感。孟鹤堂咧开嘴乐了两声,目光清澈而温柔,和周九良心中掀涌起的浪潮奇异的呼应上。
“是吗?”
年轻人听完这话罕见的有些慌乱,离开播还有三分钟就推了频道,孟鹤堂很快就纠正了这个小失误,看了他一眼。
虽然只有今晚才开始暗流涌动,长久的心事却再难藏。
外面的导播比了个怎么了的手势,孟鹤堂打开话筒,“没事儿,我刚看错时间了。”
“孟叔叔长点心吧。”小姑娘调笑了一句就收了音。她并没有看清刚才是什么情况,只是有些惊讶一向沉稳冷淡对工作绝对严格的周老师也会容忍这样的疏忽。
孟鹤堂偷偷捏了捏周九良的手掌想安慰人没事儿,却被对方团起来握在掌心。周九良的手比他大一圈,手型很好看,手指白皙修长,孟鹤堂甚至能感受到年轻人跳动鲜活的青筋所带来的生命力。
和难得炙热的目光。
他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看着操作台上的红灯一闪一闪,这可不太妙。
午夜十二点,霓虹交替,步行街酒吧里喧嚣的艳遇故事刚刚开始上演,家中的年轻母亲为宝贝掖好被子早已陷入一片宁静。
他们的节目是电流里最后的声音。
“大家好,欢迎准时收听我们的节目《月光》。我是孟鹤堂。”温柔低沉的男声传开,城市的引擎运作逐渐减慢。
“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周九良。”
“很高兴又能陪伴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今天我和周老师为大家带来的话题跟最近的新闻有关,享誉中外的著名武侠小说家金庸先生逝世,真的让很多人感叹一个时代就此逝去。周老师很喜欢金庸先生吧?”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年轻人。
“是,我是不折不扣的金庸迷。”周九良播音时有个不算缺点的缺点,为了让平时不太有起伏的语调符合节目的要求,他总会在拿捏嗓子的同时不经意露出标准的职业假笑,8颗小白牙,如果再加上额头的小红点就能去参加幼儿园的毕业汇演。同事们偶尔拿他这习惯在酒桌上逗乐,孟鹤堂警告的看人一眼,
“怎么了?我们九良多可爱。”
“你一手养大的,怎么看都好。”又一波笑声过去,话题转了风向,男人自然无比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又转头谈笑风生。
怕他光喝酒胃疼,怕他淡漠的性子不适应前辈们随口就说的玩笑话,怕他太过嫉恶如仇而搞不好人际关系,所以带着他,惯着他,一直以来便是如此。
一个体贴的哥哥,一个宽容的前辈,一个完美的搭档。
现在周九良想让他成为一个不需要任何形容词来标榜炫耀的爱人。
“我们来读一下我们网站上粉丝的评论。”
“塞上牛羊空许约,少不更事读不懂,今天已经泪流满面。”
“大吵大闹,终归于静。谢先生多年赐教。”
“您的书还一本一本在我书架上放着。头起第一排就是《鹿鼎记》,七本成套,是舅舅大学时从西安的书店买的,现在在我们两个人手里翻了角泛了黄。小时候看建宁,可真真是皇帝的金枝玉叶,一身的娇蛮。”
“遗憾不与先生同代,先生千古。”
孟鹤堂的声音太温柔,往人心里淌。周九良想,其实大概没有那么确切的时间线能一条一缕说明他什么时候爱的这个人,也许是第一面,也许就是刚才。
“周老师有什么遗憾的事儿吗?”
“有。”
“是什么?”孟鹤堂好奇地偏了偏头。
“最近减肥,不能吃饭。”
评论区里一阵哈哈哈哈划过,倒是冲散了许多离愁别绪。
男人笑了笑,为了一个该又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的答案而遗憾。
孟鹤堂一个姿势爬在显示屏前久了,要起身的时候皱了皱眉。他往后拉了拉话筒,还没靠到椅背就先接触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男人扭头一看,周九良偷偷拿进来的小恐龙靠垫被塞了过来。
周九良这么多年都是台里的标兵,偶尔违纪的小权利全用他身上了。
他舒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接下来的时间交给周九良读经典片段。年轻人这会儿倒是沉静如水,只读着自己的稿子,孟鹤堂不知怎么就体会出点儿岁月静好的安心来。
人老了真的容易想太多。他摇摇头。
时间飞逝,就剩下一首结尾歌曲就能结束今天的工作。周九良选的是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曲,通常两个人扯两句闲篇也就过去了。
“一会儿吃夜宵吗?”
“不饿。”
“吃两串,吃两串。”
周九良无奈的看着憋着劲儿就要诱惑他吃东西的孟鹤堂,绝对大不过三岁。亮晶晶的大眼睛在不算光亮的直播间里尤其吸引人,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其实是他根本拒绝不了。
关设备,落锁,刷卡下班,入秋的夜风让只穿了卫衣的孟鹤堂打了个寒颤,身后立马披过来一件带着烟草味的温暖外套。
他皱皱鼻子,“又抽烟。”
“你还我。”
“不。”孟鹤堂穿上周九良的外套缩在里面有点娇小的意味,“你年轻人火力旺少穿点没什么。”说完还不过瘾,拉着周九良的手往电动门外走去。
“跟个火炉似的,给你孟哥取暖吧。”
周九良愣愣的看着被牵住的手。
“大爷,我们下班儿啦。”孟鹤堂冲值班室喊一声,里面的老头探出头来笑眯眯的,“小孟儿回家啦?还有九良。路上慢点!”
“好嘞,明天见。”孟鹤堂眉眼弯弯。
周九良沉默地保持着牵手的姿态。
两点的城市只剩下孤寂的路灯,昏黄色的光拉长两个人的影子,剩下一地落叶,小推车碾压过的痕迹只有狼藉的油点子和破碎的鸡蛋壳能证明。孟鹤堂遗憾的回头看了周九良一眼,“不走运,人家收摊了。”
周九良罕见地没有抬杠也没有直接忽视他的话,快走两步改变了牵引的主动权。他有些用力,孟鹤堂的手背上被按出几个淡红色的指印,“疼。”
周九良下意识放开,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握住,轻柔的不像话。
这算公开暧昧吗?孟鹤堂脑子里闪过无数桥段,本来有些清醒的头脑又迷茫起来。
年轻人沉默寡言地走到最近的7-11,白色的灯牌在狭窄老街一众黑暗中尤为明亮。他放开孟鹤堂走进去买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关东煮。自己拿了包烟。
“给。”他递给蹲在门口的男人,又细心扯了个塑料袋包住纸杯的中部充当垫纸,“别烫着。”
孟鹤堂没心没肺咬了一口虾饺眯起眼来像一只猫咪,“嗯。”
“你尝一口。”他把签子伸到周九良面前,不知有意无意,他的舌尖正好舔过孟鹤堂刚才嘴唇接触过的地方。他感觉脸微微发烫,好在周九良没注意。
年轻人漫不经心地吃了两口就拒绝了孟鹤堂的投喂,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根烟。长舒一口气,朦胧中孟鹤堂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好安安静静地专注于手里的食物。
长久的静默在他们之间再常见不过。
“吃好了,走吧。”孟鹤堂起身,周九良顺手把杯子拿过来扔在垃圾桶里。男人愣了一下,瞬间恢复了原状,甩着手里的钥匙圈往路上走去。
周九良抖抖烟灰,踩灭了最后一点火星。
他没着急要跟孟鹤堂说什么,但确实有些话非说不可。他们都是从社会上摸爬滚打一路扶持走过来的人,知道有稳定生活的人不一定有的起稳定的情感。他所有的规矩都是在孟鹤堂这儿学会的,人生,事业,包括最自我的爱情,也从来没想过脱离孟鹤堂一分一毫。他相信孟鹤堂也是。
他们大概都没准备好。
“我想抽烟。”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住,周九良愣怔了一下,想把兜里鼓鼓囊囊的烟盒掏出来。
孟鹤堂走过来把他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手按住,眼睛里有周九良无法理解的光亮。
“我想抽烟。”他盯着人微微撅起的嘴唇说。
猝不及防。
凉的,全是凉的,除了滚烫的口腔。周九良不知道孟鹤堂吻他的时候有几分是为了刚才拙劣的借口,但他很快反客为主,汲取对方身上所有温热的习性。
两个人不知道吻了多久才分开,孟鹤堂唇上亮亮的,周九良捏住他下巴毫不犹豫地给他抹掉。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试试吧。”
“试试吧。”
孟鹤堂搂着人脖子笑出了声,仿佛听见什么最好玩的事儿,笑得不住颤抖,眼泪都出来了。他含着一汪水看向周九良,“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是。”周九良没忍住又在人唇上亲了一口。
“没了?”
“还想听什么。”
“表白呢?”孟鹤堂不满地戳戳周九良的胸,最近健身好像真的有了点成效,“就像这样打发我?”
“我很喜欢你。”
“嗯。”
“我想跟你在一起。”
“嗯。”
“我会把所有都交给你,家门钥匙,车钥匙,工资卡,全部给你。周末我会空出来取笑我时间陪你干所有想干的事,年假我们一起去旅游,马尔代夫去不成我们就去青岛。还有上班,以后每天去接你然后一起吃饭,会给你买核桃买手串,会在每个周年送你纪念。”
“我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是我可以保证每天和你见面。”
孟鹤堂突然推开他往前跑,卫衣兜满了风,他远远地和周九良对视。
“干嘛去?”
“回家。”
“然后呢?”
“上班喽。”
“不上班行不行?”周九良明白过来,插兜冲着孟鹤堂大声喊道。
“不上班你养我啊?”
月光轰然粉碎,全世界就剩下眼前这一个人。周九良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我养你。”
※依旧是求评论的一天
※我觉得我还是挺温柔的(挠头)
※最后的段落见《喜剧之王》,非常好看